约翰逊逐渐远去 英国政治能否“回归正轨”

英国首相约翰逊宣布辞职到7月14日将满一周。这一周，“首相争夺战”大幕正式拉开，“首相候选人”名单越来越长，一度达到12人，其中8人获得至少20名保守党议员的支持，拿到了参与首轮投票的“入场券”。“重建经济”成为各位竞争者的趋同口号。但面对英国近70年最大程度的生活水平下降和40年来的最高通胀率，从分析人士到普通民众对英国经济前景普遍悲观。英镑和伦敦股市在约翰逊宣布辞职后一度上涨，后又迅速跌落。

在正式告别唐宁街之前，约翰逊表示将留任至今年秋季继任者正式产生。据英国舆观调查公司公布的民调结果，约翰逊的这一决定遭到超半数(56%)受访英国人的反对。反对党工党对约翰逊暂时留任的反应最为激烈。据多家英媒报道，工党将在7月13日推动进行政府不信任投票，如果大多数议员投票支持不信任案，约翰逊就将被罢免，并提前启动大选。这被认为是英国政坛局势的又一大变数。

约翰逊正在离开英国政治中心

7月7日，曾表示“宁愿被拖出唐宁街也不辞职”的约翰逊，用5分钟的辞职演讲，给绵延英国政坛数月的“逼宫”丑闻画上了一个阶段性句号。截至7日当天，已有至少54名约翰逊政府官员因对约翰逊失去信心而辞职。

在演讲中，约翰逊没有道歉，没有使用“辞职”等字眼儿，没有提及让他陷入全面政治危机的“首相府派对门”和副党鞭克里斯·平彻的“咸猪手”丑闻，而是高调列举了自己的“政绩”，包括保守党在2019年议会选举中大胜、带领英国“脱欧”和“在欧洲最快施打新冠疫苗、最快解封”。英国《都市日报》援引心理专家的话说，约翰逊是在通过谨慎措辞将自己塑造成“受苦乞怜者”，以此保护自己不因政治惨败而“受伤”。

尽管面临国内甚至国外要求其立即卸任的压力，约翰逊目前仍处在“辞职仍掌权”的状态。英媒分析认为，即便目前包括苏格兰民族党和自由民主党在内的反对党都表示支持工党将发起的不信任投票动议，但动议通过的可能性并不大。工党并非为了借机夺权，更多的是为了让约翰逊更加难堪。工党很清楚，保守党议员如果想阻止提前启动大选，曾经“叛变”的保守党议员就不得不投票支持被他们亲手赶下台的约翰逊。

在被同党议员甚至自己盟友背叛这件事上，约翰逊选择了不予置评。7月11日，约翰逊到访伦敦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并接受天空新闻电视频道采访。这是他在发表辞职演讲后首次公开露面。他在演讲中表示，他决心履行作为首相的最后几周义务，同时不会公开支持任何候选人。

此前，英国《每日电讯报》援引消息人士的话报道称，约翰逊有自此退出政坛的想法。对此，《英国发展报告(2022)》主编、北京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主任王展鹏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如今的英国不处于强势党的领导人的时代，英国首相已是生于纽约、直到52岁时因“不愿重复缴税”而放弃美国国籍的约翰逊所能登上的最高政治舞台，离开后不再回来属于正常。

已经有英媒为约翰逊设想好了“后唐宁街生活”的模样——重拾写作和演讲的旧业。英国《金融时报》援引人才行业高管的话分析说，约翰逊将能够凭借其短暂而动荡的首相生涯赚到数以百万计的英镑，但他需要到海外去寻找更高报酬。另有出版界和演讲圈资深人士说，约翰逊的政治名望看上去并未受到太大玷污，他如果撰写回忆录，将获得7位数的预付款，在亚洲或美国的一次演讲活动将能获得高达25万美元的报酬。在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支持者应该会喜欢约翰逊的典型英式演讲风格。

候选人在税收议题上分成两大阵营

谁会是下一任保守党领袖即英国首相，无疑是各方目前最为关注的问题。7月11日，英国议会下院保守党议员团体“1922委员会”公布了保守党领袖选举时间表，最终胜选者亦即新任英国首相预计将在今年9月5日揭晓。

为加快选举进程，“1922委员会”将每位候选人所需的保守党议员支持者数量门槛从至少8人提高到至少20人。在新的规则下，第一轮投票将从7月13日开始，候选人必须在这轮投票中获得至少30名保守党议员的支持票，否则将被淘汰。自14日起，将针对余下候选人举行数轮淘汰式投票，直至剩下两名候选人——这个过程希望在7月21日英国议会夏季休会前完成。此后，所有保守党党员将通过邮寄投票方式从两名候选人中选出新的党领袖，领袖将同时出任英国首相。

在威斯敏斯特议会制度下，能否成为英国首相的关键，在于他能否成为本党议员眼中的未来大选“正资产”。经过5月地方议会选举和6月下院议员补选的双重失利，保守党内部形成了一个共识，曾经打着“脱欧”旗号为保守党赢得大选胜利的约翰逊，已经变成下一次大选中的“负资产”，于是才有了他如今以超出各方预期的速度快速出局。

“在脱欧、新冠肺炎疫情、俄乌冲突等多重因素交织影响下，经济正在成为英国目前最大的国内问题。”王展鹏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指出，“分析候选人应对大选的能力，最关键的是要分析他解决眼前经济问题的能力。”英国《卫报》近日为约翰逊最引以为傲的“脱欧”算了一笔账：从渔业到航空业，从农业到高科技行业，英国经济各行各业现在都陷入了繁文缛节的困扰之中；人事招聘困难重重；很多企业多年来首次出现了亏损情况。英格兰银行已经屡次发出警告，英国有陷入经济衰退的风险。如今，英国通胀率已突破9%，为七国集团(G7)中最高。

要为英国经济困局“开药方”，税收成为关键战场。就此，目前的保守党领袖候选人主要分为两大阵营，一派试图寻求中间立场，另一派希望尽快减税。

带头辞职“逼宫”约翰逊的前财政大臣苏纳克，目前获得了更多保守党内主要议员的支持，据英国《卫报》公布的数据，截至7月12日，已有45名议员宣布支持苏纳克。苏纳克曾因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推出一系列增税措施以弥补疫情损失而收获好评，后卷入“派对门”丑闻，还被批评未能有效应对英国家庭生活成本上涨。在7月12日的首场竞选活动中，苏纳克明确了自己在减税这个焦点议题上的立场——只会在控制住通胀后再减税。

被曝在约翰逊宣布辞职前一个多月已注册竞选网站的外交大臣特拉斯，是另一个热门人选。7月11日，特拉斯以“经济、经济、经济”为竞选纲领，开启了她的竞选活动。她承诺要在“担任首相第一天就实施减税”，以帮助民众应对通胀。据报道，目前至少有21人支持她，包括教育大臣克莱弗利、主持英国“脱欧”的关键人物雅各布·里斯-莫格和纳丁·多里斯。不过，对于靠减税能否在短时间内扭转当前的英国经济颓势，英国国内质疑声不断。英国经济存在缺乏投资和生产力低下的结构性问题，仅靠减一点税来抵消物价上涨，效果是难以长远的。

王展鹏认为，约翰逊执政期间“忽左忽右”的经济政策，使得英国公共财政陷入混乱。目前各方都在围绕经济问题区分阵营，但英国内部的政策空间已经不大了。

卸掉约翰逊这个“包袱”后的英国政治走向

英国目前的状态是，生活成本高企、经济增长停滞、民怨沸腾、劳资矛盾加剧，脱欧“后遗症”带来的问题层出不穷。直至今日，英国和欧盟仍在渔业、争端解决机制和公平竞争等问题上争论不休。今年2月乌克兰战争爆发后，在英国国内民意支持率接连触底的约翰逊，在支持乌克兰和对抗俄罗斯方面却跟随美国走在了前列。回馈他的，是英国在“家务事”一团乱麻的同时，还要为接受乌克兰难民等“国际义务”承诺埋单。

有评论将约翰逊的政治内核总结为“机会主义、民粹主义、实用主义”，担任首相3年，约翰逊并没有留下太多有价值的政治遗产。在他宣布辞职前夕，英国左中右媒体均对其进行了不留情面的严厉指责。国际方面，美欧是英国最重要的两大外交支柱，但美国总统拜登7月7日发表声明谈英美关系时，完全回避了约翰逊的名字和其辞职一事，欧盟也拒绝就约翰逊辞职表态。因此，很多观点认为，在卸掉约翰逊这个“包袱”后，英国政治有望在更多传统政治家的手下“回归正轨”。

至于更长远的中英关系走向，王展鹏指出，今年是中英建交50周年，两国本应有机会借势掀起在创新、绿色、技术等务实合作领域的一个小高潮；但乌克兰危机的爆发让国际层面的社会气氛发生了转变。从这个角度看，约翰逊的下台，以及保守党党首竞选中表现出来的更多聚焦国内问题的倾向，或许是一个好的趋势。

“关键还是取决于下一任英国首相是谁，他(她)的风格是温和还是强势。”王展鹏同时提醒说，“所谓‘大西方’的概念已经形成，英国总体依附美国是不会变的，未来可能会延续其政治和经济的两面性。”

国内外分析人士和媒体，对英国政局的分析也普遍持谨慎态度。比如，几乎所有印度主流媒体都在关注印度裔英国人苏纳克的表现。一方面，苏纳克的印度裔身份，在种族意识仍较浓厚的英国可能会成为他赢得选票的障碍；另一方面，如果苏纳克当选，加上可能成为内阁办公室重要成员的多名候选人都有印巴背景，英印关系可能由此拉近。而这，或许又将为中英关系带来新的不确定性。

本报北京7月13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马子倩 【编辑:宋宇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