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5万年前的病毒，被他们复活了

藏在北极永久冻土层中的古老病毒被一支国际科研团队“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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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记者 朱月红 姚远 编辑 张磊

藏在北极永久冻土层中的古老病毒被一支国际科研团队“复活”了。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法国艾克斯-马赛大学医学院教授简-米歇尔·克拉维里及其团队复活了在北极永久冻土样本中的古老病毒，其中最古老的病毒之一距今已经4.85万年。这些古老病毒不仅仍有活性，还存在传染性。

复活的古老病毒传染性如何？为何要复活古老病毒？难道不担心它们给人类健康带来风险？带着这些疑问，新京报记者连线克拉维里。

克拉维里表示，他们在样本中复活的古老病毒不会给人类带来危险，但基于此推断可能存在能够感染人类的古老病毒。随着永久冻土因气候变暖消融，更多病毒可能释放，加上人类在北极地区的活动增加，人类暴露在病毒之下的风险在增加。

但克拉维里也指出，古老病毒引起全球范围内大流行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说：“存在这种可能性，只是这种可能性离我们非常遥远。”

▲克拉维里在德国阿尔弗雷德·魏格纳极地与海洋研究所的采样室里工作，这里存有永久冻土。图/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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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病毒的多样性

是复活古老病毒的初衷

新京报：此次从北极永久冻土中分离出多种古老病毒。此项研究的初衷是什么？为何要复活古老病毒？

克拉维里：最初开始这项研究是想探寻病毒的多样性。大约在2013年和2014年，我们发现一种新的巨型病毒，便打算在地球任何地方，比如海底或与之不同的土壤中寻找这类巨型病毒，以研究其可能存在的多样性。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篇来自俄罗斯科研人员的论文，他们在论文中称复活了永久冻土中距今3万年前的植物。我假设说，如果他们能使（永久冻土中的）植物复活，我们也应该能使（永久冻土中的）病毒复活。幸运的是，我们第一次尝试就分离出了两种不同的、全新的病毒。结合之后的研究，我们意识到，病毒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多样。

此外，在永久冻土中寻找古老病毒是非常值得关注的课题，因为这在生物学领域是唯一能够让人预期古代化石中可能有生物存活的方式。

通常情况下，动植物等化石被人类发现时已经死亡，只有其形态得以保存。病毒则不同，人类可以使它们复活，即使是在土壤中保留了50万年的病毒，也有再次复活的可能。因此，复活了古老病毒，我们可以接触到“活化石”，而这又开启了与其他普通古老化石不同的、观察过去的方式。

▲永久冻土样本存放在一个容器中。图/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如何发现古老病毒复活且具有传染性？

克拉维里：我们从永久冻土样本中提取病毒，并将其放入含有阿米巴虫的培养皿中。阿米巴虫是一种特定类型的原生动物，在本次试验中作为病毒的宿主。结果发现，一些阿米巴虫生病或死亡，这说明该病毒仍能够繁殖并具有传染性。

新京报：为何选择阿米巴虫作为宿主？病毒可以感染阿米巴虫，是否会感染人类和动物？

克拉维里：首先，阿米巴虫存在于地球上的任何角落，水里、土壤中、海水中和永久冻土中都可以看到它们的踪迹，所以阿米巴虫作为宿主十分合适。其次，病毒会主动在宿主阿米巴虫细胞内完成复制增殖，暴露其传染性，可作为检测病毒具有传染性的工具。

重要的是，在探索古老病毒的过程中，选择阿米巴虫进行实验是非常安全的方法，不会给人类带来风险。阿米巴虫属于单细胞生物，最早可追溯至数十亿年前的地球最初阶段，与如今的人类和动物属于不同种属，有天然的种属屏障。可以说，感染阿米巴虫的病毒不会感染人类或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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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变暖和人类活动

增加古老病毒的潜在风险

新京报：复活古老病毒有哪些潜在风险？

克拉维里：我们从实验一开始就意识到，复活古老病毒的确存在风险，所以我们复活的病毒只会感染阿米巴虫，以此测试病毒是否仍然具有传染性，仅此而已。

我们还注意到，在同一个样本中可能也存在能够感染人类的病毒。我们不知道这些病毒是否仍具有传染性，我们不会复活这些病毒，也不会接触这些病毒。但非常有可能的是，这些病毒就在那里。

事实上，永久冻土是很好的保存工具，没有光，没有氧气，pH值也是中性，藏于其中的病毒可以存活很长时间，一旦这些病毒离开永久冻土，就有迅速死亡的危险。每天都有大量病毒释放到地球大气中，但很快就会被氧气、紫外线、高温，甚至是极端的pH值等杀死。然而，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刚刚释放的病毒能够找到与之匹配的宿主，最终会感染这种宿主。

▲永久冻土的融化可能是渐进的，也可能发生得更快。图/受访者供图

现在的问题是，全球变暖，永久冻土融化加剧，将释放出更多的病毒，工业企业对北极地区的开发活动将增加人类暴露于病毒之下的风险。

我们需要将风险和是否暴露在病毒环境下结合起来看。类比来说，澳大利亚有鲨鱼，但如果你不冲浪，你就没有（被鲨鱼伤害的）风险。

无论如何，病毒都存在于北极地区，可当下北极地区工业投资和开发活动增加，特别是采矿。像露天采矿要挖深坑，就意味着要清除永久冻土，永久冻土中的病毒可能随之释放，这其中可能包含曾杀死了许多不同物种但我们却一无所知的病毒。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北极地区，接触到且感染病毒的风险在增加。这些病毒可能感染人类，可我们的免疫系统没有抵抗这种病毒的记忆，这将非常危险。

新京报：科学家们如何监测复活的病毒？如何确保这些病毒不会从实验室里逃逸？

克拉维里：对于监测复活病毒而言，最安全的不是在安全设施之内进行，而是研究的病毒本身无法感染人类。我们研究的病毒不会感染人类或动物，而只是感染阿米巴虫，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在生物安全二级动物实验设施（ABSL-2）（负压感染性动物实验设施）开展研究，这里能够为研究人员提供很好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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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病毒不太可能引起大流行病

新京报：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北极永久冻土融化，古老病毒是否有可能从北极地区传播到其他地区？

克拉维里：有可能。北极现有一些产业基地，但配套医疗设施并不完善。如果有人得了怪病，只能将其送往极地外的大医院，如俄罗斯莫斯科医院。但如果大医院收治了来自北极的这位病人后才意识到，他可能感染了天花病毒，或比天花更糟糕的疾病，这就太晚了，因为人们从一地飞往另一地，直到确切知道感染了何种疾病，却没有采取合适的保护措施，一场大流行病可能在世界蔓延开来。

新京报：永久冻土中古老病毒引起大流行病的可能性有多大？

克拉维里：我们只研究对人类或动物绝对没有威胁的病毒，所以无法就此给出确切的判断。但也可以说存在这种可能性，只是这种可能性离我们非常遥远。

新京报：北极永久冻土融化，藏于其中的远古病毒构成潜在威胁，人类该如何应对？

克拉维里：对于科学家而言，我们的工作是试图提前了解可能复活的病毒将对动物或人类带来什么影响。通过我们的研究，确定哪些病毒真实存在，并提出一种可能性，以便人们能够准备应急预案，比如研发针对某种特定病毒的抗生素。要强调的是，关于此类抗生素多久能研发出来总是异常困难。

新京报：你所在科学团队的下一步研究计划是什么？

克拉维里：我们目前已经完成探索北极永久冻土中病毒的研究工作，接下来会将研究工作转向地球的另一端——南极地区。

实际上，我们前些年已经完成了这项研究并发表有关论文，现在是致力于更详细地描述这些病毒的特征，今年2月刊发的新论文是对我们此前发现的一个概括，表明永久冻土中存在多种病毒，且依然具有活性。

接下来，我们将会在南极地区进行探索。我们正和一个意大利团队合作，共同研究在南极获得的样本，观察其中是否存在一些未知的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