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观察：“核潜艇危机”：欧盟“脸色”给谁看

欧委会贸易司日前决定，暂停原定于本月与澳大利亚举行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谈判，下一轮谈判延期到11月举行。贸易司发言人费尔女士表示，虽然谈判并非终止，但该谈判的许多内容需要欧盟27个成员一致同意才能继续谈判。延期一个月举行，可以给双方更多的时间考虑未来的合作。

各方普遍将此举视为欧盟对9月中旬美、英、澳在未通告西方“盟友”的前提下结成三方军事联盟，以及澳大利亚在美、英怂恿和操作下撕毁与欧盟重要成员法国560亿欧元潜艇合同的“报复”。欧盟此举，折射出其对“老朋友”背信弃义的愤慨和失望。

对多年的“老朋友”，欧盟的反应还算是留了些面子。欧委会发言人马梅尔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欧盟没有“惩罚”别人的传统。澳大利亚是欧盟的伙伴，除了自贸谈判外，双方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

然而，欧盟的愤慨和失望是真实的。正如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日前在纽约出席联大会议时强调的，欧盟的一个成员受到了“不可接受的”对待。欧盟希望了解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欧盟与美、英、澳的关系必须在澄清事实后才能重新恢复正常。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对美国政府也表达了极大的愤怒。他说，盟友的基础是透明和信任。拜登总统上台后一直强调“美国归来”，但欧洲似乎并不是美国的重点。法国的遭遇就像被美国“在背后捅了一刀”。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也强调，冯德莱恩的讲话昭示着欧盟必须进一步加强内部团结与合作。美、英、澳三方军事集团的形成“给欧盟带来深刻的思考”。

有欧盟智库专家指出，这场跨大西洋外交危机已不仅仅是法澳关系问题，而是“欧洲问题”，为欧洲战略自主权敲响了警钟。多年来，“法德轴心”一直是带动欧盟前行的火车头。法国和德国虽然为了“西方的共同战略利益”而不得不在北约框架内服膺美国的军事领导，但都主张建设一个经济强大，政治、外交和军事自主的欧洲。默克尔退出德国政坛后，欧盟更加倚重法国的核心地位。澳大利亚在这个“节骨眼”上向法国背后戳刀，引起法国乃至整个欧盟的强烈反应自然不足为奇。

法国政府除表示强烈抗议外，还前所未有地召回其驻美、澳大使。作为欧盟大国，法国甚至欲抵制拜登上台后作为跨大西洋合作高级别平台的欧盟-美国贸易和技术委员会首届会议。法国外交部长勒德里昂表示，美国暗中让澳大利亚撕毁与法国签署的潜艇协议，是对法国的重大失信和藐视。这一事件将会让法国重新衡量北约新战略概念的准确性。他称，美国低估了法国以及欧盟实现“战略自主”的能力和意志。对法国来说，澳大利亚的行为不仅有违商业信誉，导致数百名工人失业，而且在法国大选之前撕毁合约，也是打了马克龙的脸。

欧美跨大西洋关系经历了“特朗普风暴”的横扫之后，欧洲人曾对拜登政府“收拾旧山河”，改善欧美战略伙伴关系充满畅想和期待。今年6月，拜登来到被特朗普称为“老鼠窝”的布鲁塞尔出席欧美峰会，承诺将“更多地考虑欧洲的想法”。然而，从其上台后的一系列表现可以看出，“美国回归”实际上是特朗普“美国优先”的翻版，美国对传统欧洲盟友缺乏起码的信任和责任。以震惊世界的“喀布尔时刻”为例，欧洲多国部队从阿富汗撤军事宜就完全由美国主宰，即便在许多欧洲“合作者”无法离开的情况下，美国也坚持不延期撤军。欧洲国家和一些国际组织不得不按照美国的“时间表”开展撤离工作，造成了极大被动。

再如，为遏制中国崛起，美国制定了所谓的“重返印太”战略，也要求其盟友跟随其后壮声势。欧盟在9月中旬发表了《印太战略文件》，宣称将以符合民主、法治、人权和国际法原则的方式，为地区稳定、安全、繁荣、可持续发展作出贡献。同时，欧洲议会表决通过的《新欧中战略报告》称，中国是欧盟的合作和谈判伙伴，但正日益成为欧盟的经济竞争者和制度性对手，呼吁欧盟制定更加自信、全面、一致的对华战略，塑造符合自身价值观的对华关系。美国撺掇欧盟“小弟”和自己步调一致，但这个“老大哥”却说一套做一套，让欧洲人大失所望。

欧盟与澳大利亚双边自贸谈判始于2018年，目前已经进行了11轮。尽管一些欧盟成员出于自身利益希望尽早结束自贸谈判，但作为农业大国的法国对澳大利亚农产品出口和环境问题意见颇多。法国农业部长在7月的双边谈判中强调，澳大利亚应在环保和可持续发展领域作出更多的努力，尤其是要切实遵守《巴黎协定》减排要求、卫生标准、植物检疫及社会标准。目前，双方在市场开放、原产地规则、知识产权、地理标识、可持续发展等诸多领域还需要进一步谈判。

澳大利亚贸易部长丹·特汉辩护称，澳对欧盟尤其是法国的反应表示理解。但他强调，每个国家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维护国家利益。此次危机的始作俑者美国已不得不采取补救措施。9月29日，欧盟-美国贸易和技术委员会首届会议在美举行。美方邀请欧委会执行副主席东布罗夫斯基斯和维斯塔格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商务部长雷蒙多和贸易代表戴琪联袂主持会议。美欧双方希望通过该平台，在标准、规则、监管和市场等一系列问题上加强沟通与合作。10月4日，布林肯抵达巴黎，表面是参加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会议，实际上是为了修复因“核潜艇危机”造成的美法外交裂痕。

此间分析人士指出，欧美传统的“盟友关系”基于意识形态和社会价值观，尚不会因此次“核潜艇事故”而完全破裂。欧洲在涉及安全战略和国计民生的重大事件上还会与“跨大西洋伙伴”对表。欧盟在自贸谈判问题上给澳大利亚“脸色”看，在宣泄不满情绪的同时也昭示出欧洲人已经看清了欧洲在美国总体战略布局中的角色。欧盟其实是生活在“美国阴影下”，在大国博弈的世界大格局中努力寻找自己的地位，在夹缝中求生存。法国前总理德维尔潘的一番话颇具代表性——当欧洲未能制定出清晰与明确的对外政策之时，欧洲就不可能拥有自己的“独立身份”。

(本报布鲁塞尔10月8日电 本报驻布鲁塞尔记者 刘军) 【编辑: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