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展示古老汉字的当代风采！

原标题：他们，展示古老汉字的当代风采！

来源:北京师范大学

2021年12月，教育部印发《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公布首批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实验室名单的通知》（教社科厅函〔2021〕22号），正式公布首批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实验室名单（含试点9个、培育21个）。北京师范大学汉字汉语研究与社会应用实验室入选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实验室（培育），该实验室以“汉字研究与现代应用实验室”为核心单位，以中国语言文学为主要依托学科，覆盖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和社会学。

入选实验室以5年为建设周期（含试运行期1年），旨在服务国家战略和区域发展，瞄准学术前沿，推进学科交叉融合，创新研究范式和方法，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和先进实验手段，开展战略性、前瞻性、实践性研究，推动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现代化。

北京师范大学汉字汉语研究与社会应用实验室简介

实验室宗旨

北京师范大学汉字汉语研究与社会应用实验室依托于中国语言文学（双一流建设学科A+）、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和社会学三大学科，旨在打造集学术研究与社会服务于一体、传统人文学科与现代信息科学相结合的高层次科研和服务机构。

实验室发展历程

北京师范大学是我国最早设立汉语言文字学博士点的单位之一。1993年1月，为适应信息化的社会发展趋势，实现理论研究与社会应用的高效结合，北京师范大学成立了“汉字与中文信息处理研究所”，王宁先生任首届所长。“汉字与中文信息处理研究所”下设“汉字实验室”，是当时全国唯一的汉字研究专门实验室。

教育部语信司到“汉字研究与现代应用实验室”调研

2000年6月，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成立，汉字与中文信息处理研究所作为下级研究单位整合其中。2002年，北京师范大学正式批准成立“校级重点汉字研究实验室”。

2016年，为整合学术资源，推进交叉学科建设，北京师范大学以“汉字研究实验室”团队为基础，协同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科，成立了校级交叉学科平台——“汉字研究与现代应用实验室”，王立军教授任实验室主任。

“汉字研究与现代应用实验室”是文理交叉、古今交叉、传统学科与现代学科交叉的科研机构。成立以来，实验室承担了多项高层次的科研项目，在汉字研究的科学化、信息化、数据化方面进行了广泛探索，完成了汉字全息数据库、数字《说文》平台、历代碑刻数字化平台、楹联典藏系统等项目成果转化，参与研制了《古籍印刷通用字规范字形表》（GB/Z 40637-2021），在服务国家战略、服务高端应用、服务一流学科建设上成果显著，有力地推动了汉字研究的现代发展。

汉字全息资源应用系统发布

古老汉字的当代风采

——访北京师范大学汉字汉语研究与社会应用实验室齐元涛教授

齐元涛，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古代汉语研究所所长，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汉字汉语研究与社会应用实验室副主任。

01

问：请您谈谈汉字与中华文化的关系。

答：有了汉字的记录，才有浩如烟海的汉语典籍，中华文化才得以保存得如此完整，发展得如此多彩。汉字一字一音节的特点，才能发展出诗歌、骈文等形神兼美的文学艺术形式。汉字二维构形的特点，才能发展出书法、篆刻等形意兼备的视觉艺术样式。这些方面，屡屡被提及。我稍微展开谈以下两点，都与汉字的表意性质有关。

一是，没有汉字，中华文化就会丢失很多的线索。汉字作为中国文化的活化石，其字形中贮存着或许在其他载体中不易看到的文化信息。比如，我们可以从记录植物的字观察古人对物种关系的认识。从汉字构形来看，植物的大类别有“艸”“木”“竹”三类。我们知道，植物里有一类藤本植物，古人对它们有什么样的认识？这些植物是如何归类的？这可以从记录藤本植物的字形上找线索。按今天的知识，藤本植物可根据茎的质地分为草质藤本和木质藤本，落实到汉字构形上，按照形义统一原理，草质藤本可用“艸”作义符，木质藤本可用“木”作义符；但实际情况并非完全如此，“葡萄”是木质藤本，但义符是“艸”，这反映了人们把“葡萄”与“艸”类多爬藤这一特点相关联，这或许不符合当下植物学的分类，但这是文化。再如，按今天的认识，“荆”是灌木，属木本植物，按形义统一原理，造字时可用“木”作义符，“荆”又名“楚”，“楚”字的构形就从“木”，可以作为形义统一的例证；但“荆”的义符却从“艸”，这反映的是人们把“荆”与“艸”本植物植株低矮的特点相关联，是外在相似性的以类相从。

二是，没有汉字，中华文化的凝聚力不会像今天这样牢固，其影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深远。汉字是表意文字，具有超方言的特点，可以用于记录不同方言，操着不同语音的人，借由表意的汉字而心意相通。历经几千年的传承与积淀，汉字对形成和维护中华文化共同体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文字从来都是作为文化的最典型的代表来宣示文化自主：战国时期的言语异声文字异形，是各国不统于王而寻求文化自专的表现，秦朝的书同文统一的是文化认同。后来历代的文字规范措施，也都是利用汉字维护文化的统一。

里耶秦简 8-461“书同文”木方

在历史上，汉字于中华文化，功莫大焉！当世界上其他表意文字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汉字则风采熠熠地进入了智能化时代，并将继续发挥自身的文化魅力，助力和见证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

02

问：国务院办公厅2021年11月30日发布了《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语言文字工作的意见》，实验室的建设如何回应《意见》的要求？

答：《意见》从基础研究、社会应用到组织保障，全面阐述了新时代语言文字工作的任务，将对语言文字工作向更高质量发展起到巨大推动作用。

汉字实验室所确立的建设任务，与《意见》的要求高度匹配，努力为开创新时代语言文字工作的新局面贡献北师大力量。我们的主要建设任务包括如下一些方面：

继续加强汉字汉语理论研究。汉字构形学是关于汉字的基础理论，在汉字学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在此理论指导下完成的汉字构形史描写填补了汉字学研究的空白。未来我们将继续发挥基础理论研究优势，进一步健全和完善汉字学学科理论体系，把汉字理论研究推向新的科学高度。

继续加强文理交叉建设，推动语言文字与信息技术的互利发展。文理深度交叉融合是实验室的特色和优势，也是重要的建设方向，汉字研究与信息技术双向结合又各自产生新的生长点，提升汉字研究的科学化水平，提高语言文字信息化处理技术，为新时代复合人才培养提供平台支撑。

高度重视文字规范工作。王宁老师主持的《通用规范汉字表》是建国以来最重要的汉字标准之一。目前，实验室团队密切协助国家语言文字规划工作，承担了多项国家规范课题，在汉字部件规范、古汉字国际编码等领域，将进一步为完善国家汉字规范体系提供支持。

《通用规范汉字表》内页

为推动中华优秀语言文化传承发展提供学术支持与资源服务。优秀语言文化的传承发展，最重要的工作是对语言文字文化内涵的深入挖掘，汉字实验室在这方面成绩斐然，产出了大量优秀成果，如：《〈说文解字〉与中国古代文化》《汉字与中华文化十讲》《汉字的文化解读》《汉字就是这么来的》等等。未来我们会结合自身的学科优势在这一领域继续深耕。我们的长项之一是汉字构形系统研究，对实验室来说，通过可视化手段实现对汉字构形系统的视觉呈现，让世人直观看到汉字竟然蕴含着如此精密复杂的网络关联，这是对中国文化的贡献，也是对世界文化的贡献。此前我已与实验室的信息技术专家进行了初步尝试，将来会继续推进。另一方面，实验室已经建设了大量的汉字资源库，如：“汉字全息资源应用系统”“数字化《说文解字》研究与应用平台”“历代碑刻数字化研究平台”等，这是提升全民文化素养和文化强国建设的基础性工程。我们的优势在于学理的通透与信息的可靠，将来会因应文化建设需求进一步填充和整合数据，为优秀文化传承提供可信的资源服务。

03

问：当前，具有文化价值和传承意义的“绝学”、冷门学科逐渐受到重视。在您看来，这对汉字学研究者来说意味着怎样的机遇和挑战？

答：冷门，不受关注；绝学，后继乏人。语言文字是文化的基础要素，语言文字事业直接关系到国民素质提高、经济社会发展、国家统一、民族团结。在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进程中，国家对语言文字学科基础地位的重视，使冷门不冷，绝学不绝，这是筑牢文化根基的千秋伟业，也给汉字学的研究带来机遇和挑战。

我们可以看到，随着国家的支持和投入，汉字学领域呈现出略微的热闹景象。科研立项增多，研究经费比以往有了更多保障；汉字材料的拓展非常明显，新出土古文字资料的整理与公布、旧著录资料的重新整理与刊布、各类传世文献被纳为汉字研究材料、少数民族地区的汉字材料和域外汉字材料进入汉字研究视野；智能化研究手段长足发展，不同部门利用信息技术建立了大量的汉字资源库；“强基计划”使古文字学后继人才储备增加；汉字文化传播手段迭有更新。这些热闹景象都是汉字学发展必须要做的工作，是对以前重视不够和支持缺位的补偿。一个行业，只有足够的投入，才能产出塔尖的高质量成果。

但同时，汉字学面临的挑战依然十分艰巨！我认为，这个挑战是汉字基础理论研究的投入与高质量成果的面世。汉字材料的拓展，并不必然带来认识的提升；资源库的建设，并不必然带来认识上的深入。没有理论的更新，我们处理新材料，用的是旧方法，也不会得到深刻的新见解，汉字汉语在文化建设中就不能发挥出它理论上应该达到的力度。

理论的创新有多重要？举例来说，如果没有汉字构形学，我们不可能知道汉字是成系统的，因为汉字构形系统是经由理论的探照灯发现的汉字事实，这种汉字事实并不具有物化的外现的实体，它已经超越了肉眼可以直观看到的界限。而如果不知道汉字构形是成系统的，我们对汉字的认识就只局限于字形所能呈现的共时历时关联与差异。

《汉字构形学导论》，王宁，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

基础理论研究的投入，需要个体研究者对汉字理论研究的自觉追求，更需要整个学科的顶层设计，需要整个学科对理论研究的倾斜。

基础理论研究的提升，可从借鉴开始。他山之石，可以为错，汉字构形学的建立与系统论的启发关系密切。语言学是与汉字学最近的学科，二者有诸多共同之处。语言学的理论异彩纷呈，汉字学的研究或可适当采择，为我所用。

04

问：近年来，跨文化视域下的汉字学研究逐渐被纳入汉字学的研究视野，您如何看待汉字研究中的这一变化？

答：近年来的汉字学研究，在汉字学材料拓展和个体字形考证方面有较多成绩，汉字学理论和研究方法方面的推进较为缓慢。跨文化视域下的汉字学研究是当前汉字研究中的新分支，属于研究方法的创新，对汉字学的理论建设会提供切实的帮助，我非常希望这个领域得到更多的支持和关注，期待有更多人参与到这项研究中来，为汉字学的发展带来惊喜。

跨文化视域下的汉字学研究，包括以跨文化的视角研究汉字，也包括对跨文化背景下的汉字开展研究。我比较重视的是西方学者在跨文化视角下取得的汉字研究成果。西方的汉字研究者，与中国学者的文化背景差别很大，他们具有较好的语言学理论素养和普通文字学知识，类型学方法运用自如，在汉字起源、汉字性质、汉字发展等方面，都有着不同于我们的考察角度和学术观点，为我们带来新的启迪和思考。

The origin and early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writing system

举例来说，Boltz（鲍则岳）写的The origin and early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writing system是一本运用语言学视角来看汉字的著作，书中有很多观点富有启发性。在谈到汉字起源时，Boltz提出汉字是一种发明，与其他发明一样，是瞬间产生的。什么是瞬间产生？这要从汉字与其他记录符号的区别谈起。汉字之所以被认定为汉字，是因为它记录了汉语，因而具有音和义。当有人意识到一个符号或记号可以代表词、名字等语言单位时，文字就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文字的发明本身不是一种演化过程，而是一种瞬间的实现。这个观点看起来与很多著作中所持有的汉字是经过渐进发展后的成果很不一样。在我们看来，Boltz的观点是一种假说，但有其合理性。一方面，这个观点丰富了汉字起源的内涵，将符号与语音发生关联的确切时间点纳入汉字起源的探求；另一方面，这个观点与汉字是逐渐适应汉语的书写符号系统这类观点也并不矛盾，它们相互衔接，可以使汉字起源的假说更臻完整。

跨文化视域的汉字研究与本文化视域的汉字研究互证互补，可使科学汉字学的建构集思广益，更臻完善。